舊時山東兗州人的趕府門
妙思
過新年,迎新春,兗州人,趕府門,
府門有吃也有玩兒,府門就在縣衙門。
這首兒歌,是上一代的老奶奶們拍著睡在懷里的小孫子,經(jīng)常哼唱的一首兗州民歌。
趕府門,在兗州就是趕廟會,也是農(nóng)歷大年初一直到正月十六。解放前后,兗州城里不設(shè)廟會,只趕府門,府門指的是明代知府府署、民國年間兗州縣臺衙門,門前有一片空地,好比現(xiàn)在的小廣場,解放后改為縣政府所在地,后來轉(zhuǎn)交部隊使用,部隊走后又轉(zhuǎn)為東方中學(xué)、實驗小學(xué)。
府門是兗州過年最熱鬧的地方,最好的去處,直到解放后五十年代依然如此。府門前,有賣各種小吃的,有賣各種玩具的,有賣針頭線腦的,當然也有花船、龍燈、獅子、高蹺等,都在這里玩耍。最吸引孩子們的還是各種各樣的玩具,盡管那時候的玩具遠沒有現(xiàn)在的花樣繁多,但也足以讓孩子們朝思暮想。攤位最多的是賣泥娃娃的,有大有小,千姿百態(tài),顏色各不相同,相同的是背后都有一個口哨,蘆葦做的,很容易吹響。另外還有賣各式各樣竹哨的,豎吹,短的十幾公分,長的二十多公分,趕府門到處都能聽到這種哨聲,紅的綠的,十分吸引人。其余的還有大大小小的不倒翁,花花綠綠的風(fēng)車等。
吹糖人的也很令人著迷,因為那糖人既能玩也能吃。他們吹什么形狀就用什么模具,看起來挺大的一個糖人,其實只有一點點兒糖,極薄極薄的,沒有多少糖可以吃,何況那糖經(jīng)過他的手捏,又經(jīng)過他的嘴吹,現(xiàn)在想來不吃也罷。
吹糖人的其實很少吹糖人,他們吹的大多是動物,而捏江米人的捏出來的全是人物,孫猴子、豬八戒、張飛、李逵、穆桂英等,十分形象,手藝越精,用的面越少,顏色搭配的越好,因為都有顏色,大人們又一再囑咐有毒,所以孩子們從來不敢吃江米人。
空竹
還有一種玩意兒,是大人們玩的,叫響不落,現(xiàn)在叫空竹,那時候這東西很少見,會玩的人也很少,很令人好奇,只有趕府門時才能見到。后來我才知道,我家街北邊劉家就是造這東西的。劉家擅長竹業(yè),以前這東西都是竹子做的,全憑手工,做工、材料要很標準,否則轉(zhuǎn)不起來,當然也不響。現(xiàn)在全是塑料做的了,尺寸、比重、音哨都是一個模具做成,容易多了,也不易損壞。玩的花樣多了,玩的人也多了,成了一項極有樂趣的健身活動。
府門會上還有一種玩洋片的,也很吸引人。那是多幅畫片連在一起,放在暗箱里,暗箱一面透光,一面開幾個洞,交錢之后就可以從洞口看這些畫片。手不停地拉動畫片,畫片就循環(huán)出現(xiàn),所以也叫拉洋片。洋片不同于傳統(tǒng)的木偶、皮影,類似于現(xiàn)在的動畫片,所以稱為洋片。府門上白天有演木偶戲的,晚上有演皮影戲的,觀眾都比看洋片的人多。
府門會上的玩意兒,也是集兗州之大全,除了傳統(tǒng)的龍燈、花船、高蹺、毛驢之類,還有一種二人斗———其實是一個人玩的,方法是做一個假人和玩二人斗的真人聯(lián)系在一起,像是兩個人抱在一起摔跤,一會兒這個被摔在地上,一會兒那個又被摔在地上,還會夾別腿等滑稽動作,看場的大人孩子樂得哈哈大笑,而玩的人卻很勞累,十幾分鐘下來,就已經(jīng)滿頭大汗,解掉假人,身上還冒著熱氣,幸好是冬天,夏天玩會更熱。也許是玩二人斗太辛苦,又需要熟練的技巧,現(xiàn)在的人也不愿吃這個苦,所以已經(jīng)多年沒人玩了,大有失傳的可能。
還有一種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失傳的玩意兒,叫玩獅包,是兩個人在一個大布包里做各種動作,這布包不能太大,也不能太小,大小要根據(jù)兩個人的高矮而定,要使兩個人在布包里能施展開。玩的時候場子中央要放一張八仙桌子,兩個人在布包里一會兒滾動,一會兒跳上桌子,還能在桌子上做些有難度的動作,因此兩個人要很熟練的配合才行,看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喝彩、鼓掌,不像現(xiàn)在的演出,一次次的向大家要掌聲。但不知為什么這些群眾喜聞樂見的玩意兒也消失了? 平時有的小孩子不起床,用被子蒙起來捉迷藏,大人有時會說:躲在被子里干什么? 像玩獅包似的! 指的就是這個意思。
能玩獅包的,已經(jīng)后繼無人了!
盡管府門會上可玩可看的東西很多,而我那時最喜歡的還是一種叫琉璃叭哈兒的玻璃玩具,那東西也是只有在趕府門時才有賣的,是一種極薄的玻璃瓶狀,用嘴一吹一吸,就發(fā)出清脆的響聲,不過那一吹一吸是極輕微的,千萬不能用力過猛,否則很容易破碎。大人是反對玩這玩意的,據(jù)說破碎的玻璃渣兒很容易被吸進嘴里甚至喉嚨里,那當然很可怕,不過我一直不知道那時為什么喜歡這種危險的東西? 只能說明我自幼就很愚昧無知。好在這東西早已消失多年,應(yīng)該!
千層餅
府門上的小吃也很多,也與現(xiàn)在有些不同,主要是豆腐腦、甜沫、辣湯、粥、油條、燒餅、千層火燒等。正月里天氣很冷,但府門會上都有賣涼粉的,大都是小孩子們喝。還有一種常見的食品叫棗糕,一個就有二十多斤,配料大多是江米、大米、綠豆、紅棗等,把這些放在一塊熬成稠粥,盛在底小口大光滑的瓷盆里,把盆放到冷水里慢慢冷卻,完全冷凝后,把盆翻過來,把棗糕倒出來,光滑的棗糕就做好了,邊切邊賣,所以也叫做切糕。小時候吃過幾次,十分香甜,印象深刻。1958 年大躍進以后,再沒見過有賣的,去年在東市場見到了,看似很正宗,就買了一塊,回家一嘗,就是沒有當年那么香甜,不知是糕的口味變了還是人的胃口變了。
府門會上還賣一種糖片,有的帶有芝麻,有的有點薄荷味,像煎餅似的那么薄,一片一片的擺在筐子里賣。賣糖稀的也很多,府門上有,平時的貨郎挑子上也有,糖稀放大盆子里,誰要買就用一根大約四指長的柴草棒往糖稀里一蘸,扯著長絲拿起來,然后再把長絲卷到草棒上,笑呵呵地遞給孩子。這糖稀很便宜,大都只買一分錢的,棒上的糖有杏核那么大。這些糖片糖稀之類的小食品,可以買也可以用廢品換。解放初期剛打完仗,平時撿到的碎炮彈皮,子彈殼、子彈頭(也叫槍子)都能換糖吃。
兗州的府門會也是從農(nóng)歷正月初一到十五,十五是府門會的高潮。這天人最多,做買賣的也多,各路獅子、龍燈、花船都會出動。尤其到晚上,都燃起了燭光,在府門會上輪番表演后就竄街表演,與街面上,店鋪前的彩燈交相輝映,燈火通明,流光溢彩,十分壯觀。這些玩玩意兒的,不論走到哪家店鋪前或大戶人家門前,只要主人放掛鞭炮迎接,就要在這里玩耍一陣或演唱一段,主家也會端出茶水,有的給點燈火錢(也叫賞錢)更受人尊重,真可謂民風(fēng)純樸、人心祥和。
新春串街表演傳統(tǒng)藝術(shù)
解放前后,農(nóng)村也有許多廟會和玩意兒,也有唱大戲的,但十里八鄉(xiāng)的人還是喜歡進城趕府門會,一是吃喝玩樂比鄉(xiāng)下熱鬧、齊全,再則過大年難得清閑幾天,都想到城里轉(zhuǎn)轉(zhuǎn)看看,有的遠鄉(xiāng)的老人,一生都沒進過城,成為了永遠的遺憾。
兗州府門會原本是到正月十五結(jié)束,而十六又是人們登塔望遠、媳婦走娘家的日子,所以也是清閑日子,因此這天府門會上仍然有人,大多是做買賣的,過了中午人們慢慢散去,趕府門才真正結(jié)束。
1956年以后,隨著時代的變遷,趕府門也慢慢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。
趕府門,也成為了兗州人永遠的記憶。